文明的度量 孔晓临 出门散步，我总会顺手在路边捡段枯树枝。没事的时候在手里挥挥算是锻炼，其实更主要的，是背上还是腿上哪里痒了的时候可以顺便挠挠。 当然用手指挠痒更直接，也更方便。但我的手臂柔韧性不好，背上很多地方手指够不着。另外树枝这样的质地，接触面有时会有一点异乎寻常的尖锐，控制好了时，能在挠痒过程中带来出人意料的舒服感觉。 质地最好的，其实是大树树皮，粗糙又锐利，像一把巨大的锉刀，如果用得对路，能恰到好处地磨在最痒的地方，不用说肯定效果惊人。动物世界里，总看到动物们贴在大树干上蹭痒，哪怕再厚的毛皮照样是满脸幸福，那就是明证。我羡慕加好奇，没有旁人的时候也曾偷偷尝试，果然感觉一流。完全不像枯树枝，一次只挠一个点，贴上一段大树干，哪怕整个背都是痒的，三两下的功夫，全部问题都能解决。 但是有一个问题阻止我，我相信也阻止许多像我一样的人，让我们不能经常享受背靠大树好蹭痒的快乐。这个问题就是人们的观念。 大家走在路上，看见一个靠在树上蹭痒的人，不管嘴里怎么说，心中肯定不会把他很当回事。本来打算雇他的，也许找别人；有机会提升他的，大概要多等等；准备和他谈点人生规划的，现在也许要打哈哈。 不要说这么大的离经叛道， 我看那些讲究的人，比这小得多的细节也都放在心上。以前一位同事就说过，他在公共场合从来没有抠过耳朵。不是没痒过，而是再痒他都能忍住不抠。 可就算他又怎么样？昨晚看电视，王子王孙出行。小王孙腿痒，抬起腿挠了一下，王媳妇就蹲下身，给小王孙说了几句。旁边播新闻的解释说，他们王室成员最要注意，出门一大忌，就是挠痒痒。哪里痒都不能挠，挠了就算犯规。 这简直太过分了，换我绝对受不了。大概这就是不同人的不同文明层次。用挠痒痒的方式把人来分级，我们也许可以给一个人文明程度做出精确度量。 比如说我们用以下这样的标准。 像王室那样哪里痒都不能挠，这肯定是最文明的，我们算它一级文明； 我同事那样别处可以挠但特定地方（比如耳朵眼）不能挠：二级文明； 哪里痒随便挠，这算三级文明； 哪里痒随便挠，外加可以捡个小树枝什么的在手里晃着挠，四级文明； 靠在大树上蹭痒，肯定是最低级，大概已经超脱出文明的范围而该归之于野蛮了，我们姑且算它五级文明； 好，这样定下标准，那我该算文明几级？ 仔细思考我发现，论本心我其实是一个四级文明的人，受了三级文明的教育，生活在一个信奉二级文明的社会，并接受一级文明作为最终的行为典范。 可是内心深处，我真正向往的，却是五级文明的生活。 这是我。 哪天你看见，我大摇大摆靠在路边最大的一棵大树上蹭痒痒，你会知道，我二级的招牌已经抛弃，三级的外衣也已脱掉，放下自己四级的本色，一脚跨入五级的门槛，从而真正实现了文明的返璞归真，完成了从必然王国，走向自由王国的转变。

晓临  2016-10-02